
的確,在臺灣生長的我眼界太小,見了玉山阿里山就以為領略了山的雄偉壯闊,直到見到落磯山脈才知道自己不過是隻井底之蛙,「我當時到底在得意什麼?」這是落磯山脈映入我眼中時,我腦中出現的第一個想法,連綿的山峰在我眼前像遠古一條亙長又肅穆的龍脊,靜靜延伸,緩緩起伏,在高處點墜著糖霜般的冰河,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冰河,心中的喜悅很難用文字說清楚,落磯山脈的頂端在幾百萬年前有一條巨大的冰河盤據在該處,維多利亞冰河,它也有著自己的呼吸和生命,幾百萬年來,夏天就融,融雪後的冰水切穿山脈,讓山脊變的陵稜角角,河川水質乾靜而香甜,導遊要我們放心,這水用手掬就能生飲,喝了它長命百歲。
在山脈中,還鑲嵌著許多大大小小,被稱為「明珠」的湖泊,我們無法一一細看,所以只挑了幾個特別有名的,翡翠湖、路易斯湖、鏡泊湖,還去了當年瑪麗蓮夢露拍攝「大江東去」的地點,該怎麼形容那些湖?說它美實在過於膚淺,因為它的存在本身便是至高的藝術,我又怎麼能用凡人的文筆、凡人的眼睛去猥褻這一切神聖的造物,湖的顏色是與天相映互輝的翠色,如同一塊沒有波痕的藍色綢段,靜靜被覆著大地,山嵐染翠、碧晴晴,隨著四季改變色澤,在我看來,湖和樹與山脈相當,同樣有著生命,但如果樹是激進份子,那我會說落磯山脈的湖群是憤世疾俗、沉靜內鍊的苦行僧。
植被
雖說加拿大給我的感覺是死氣沉沉,衰老而寧靜,但當地的植物卻不然,加國樹種以針葉林居多,偶爾夾雜著針闊葉混合林,我相信在加拿大「神木」這個詞一定不存在,「神木」是我們這種居於亞熱帶,對「特別高、特別粗」的樹的敬稱,每次只要看到一棵就像挖到寶一樣,在臺灣甚至還有人帶小孩開幾小時的車,就是為了去看「神木」,來到加拿大之後,我才發覺這實在太可笑了,那些老外聽到是一定要笑死的,因為,在加拿大根本沒有「神木」的存在,為什麼呢?因為在加拿大,幾乎每棵樹都是神木,所以那些在我們眼中堪稱「神木」的東西,在他們眼中只是普通的Trees。我是個善於幻想的人,每次只要從窗口望出去,看到高聳的可怕的針葉林和樹底矮小的可憐的城鎮,就會覺得真正跟隨時光成長的生物並不是人,而是植物,那些植物是年復一年強勢的貼黏著土地、紮根、無聲的擴散、抽高再抽高,人在這裡是沉寂而低調的,人會老會死,身體會腐朽,但樹不會,冬天過了春便抽芽,到了夏又長成一片盛氣凌人的鬱綠,什麼也無法阻止它、凌駕它,而約在2500公尺以上,群樹轉成一片淺淺青青的草原,再往上走,就是長在冰河邊緣稀疏的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