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是從虹那裡寄來的。
 

         
信中簡短的寫著自己將從國外回到這個城鎮的事實,並沒有提到與國外生活有關的一切,除此之外,信末還用一種熟悉卻委婉的語調問道,阿梵,已經很多年沒見面了,到時候可以約個時間出來嗎?


虹一直是我心中深沉的痛,光是看著這幾行字,一瞬間,我心靈暗處那老舊的黑暗又開始發酵了,虹的美好與悲傷、那與她有關的種種長年以來如同鬼魅,不時侵襲我疲憊的靈魂,好幾次,我以為自己已從她的陰影中逃離,不過每個夜晚當我閉上眼睛,她就在那裡。


總是一身雪白的她,有著陶瓷娃娃般白裡透紅的肌膚,而她烏黑長髮下有著一張精緻的臉龐,該怎麼形容她的外貌?那對深邃而明澈的雙眼帶著淺淺責難,只稍觸及她的目光,我紛雜的內心便瞬間悄然無聲,而她飽滿紅潤的雙唇微微開啟,如同嘆息、或像剛結束漫長的熱吻,她的美過於虛幻,若硬是要我以世俗言語來形容那美好,是一種對她的褻
瀆。


高二的夏天,與一般戀人沒什麼不同,我們牽著手上下學、接吻,在班上互傳紙條、嘗試性愛,不過我們純真的戀情卻引來校方極大的關注,只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兄妹。


印象中,母親對這件事感到十分憤怒,還用很多不堪入耳的句子辱罵虹,不過虹和我一樣,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。
    
「媽媽不該生下你們!」我仍記得將我們毒打一頓後,母親哭泣的樣子,平常她是一個非常愛護孩子的母親,因此,她的眼淚也讓我發自內心的感到不捨。「你們不是媽媽的孩子。」


雖然我已被打的渾身是傷,我還是緊緊摟住虹,怕她再次受傷,因為剛剛的那頓毒打,她的嘴角流血了,她是我最重要的寶貝。


「媽媽,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?」虹低聲問道,她的聲音因悲傷而顫抖,不過她仍勇敢迎視母親的目光。「我和哥哥從小就一直在一起,沒有人能比我們更了解彼此了,會相愛也是理所當然的。」


「這是無法被接受的事啊!」瀕臨崩潰的母親失聲大叫。「你們知道自己們錯的很離譜嗎!」


「對與錯只有我們知道,」我緊握虹冰冷的手,以一種懇求的語氣對母親說道,天真的希望獲得諒解。「媽媽,這並不是遊戲,我對虹的愛是千真萬確的。」


「媽媽,請原諒我們。」虹明澈的眼中充滿了哀傷的眼淚。


「不用再跟他們多說了,他們是不會認錯的。」父親冰冷的語調令我不寒而慄,他從剛剛就在一旁用毫無溫度的眼神觀看我們,事情爆發到現在,父親都還不曾跟我們說話,印象中,父親從來沒有抱過我們,從小到大,我跟虹都畏懼他,雖然我們體內流著與父親相同的血,不過沒有人真正的了解他。

「他們不能再一起住了。」


一瞬間,我感覺眼前的光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黑暗與一股強烈的恨意,除了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憎恨之外,那是一種對這無情世界深深的憎恨,我們的愛錯了嗎,我們妨礙到誰了嗎?虹在我懷中無力的垂下頭來,雖然我們是雙胞胎,不過她跟性格頑劣的我大不相同,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孩子,從小到大,虹從來沒有違逆過父母的意思,所以,這句話簡直是判了她死刑。


「虹,不要害怕,妳聽我說!」我握住虹的削瘦的雙肩,急切地逼迫她直視我的雙眼,然而,她的雙眼疲憊而空洞,彷彿靈魂消失了似的,那一刻,我好害怕,怕她軟弱的遵從了這不公平的命運,怕我無法承擔隨之而來的痛苦。


「哥哥……你現在也跟我一樣傷心嗎?」她將手掌輕輕貼上我的心頭,從小到大,當我們其中一人感到悲傷時,另一個人也會感受到同等的哀傷。


「不,我一點也不傷心喔。」我努力表現出鎮定的樣子。「一定會有辦法的。」



是嗎,那你怎麼哭了呢?



由回憶猛然脫身,突然間,我絕望的發現黑暗中只剩我一人,剩下這副名為「我」、靈魂卻早已死去的軀殼和那顯示著虹來信的銀光幕,伴隨這虛無光景的,是那燃燒未盡、還剩半截紙捲的寶馬牌香煙與滿屋不散的煙霧。


事實是,虹到最後還是硬生生的被從我身邊帶走了,那次除了哭泣之外,我這個無能的人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。她走之後,我天天對父母下跪,只是很卑微的想知道她去了哪裡,不過父母完全不肯讓我知道跟她有關的一切,只告訴我她被送到某個會天天下雪的地方,從此以後,我就這麼死了,那個可以自由自在露出笑容的人永遠從世界上消失了。


虹被送走後不到半個月,我開始了自我放逐的日子,直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年,我都還沒踏進家門一步呢,親愛的爸媽,親愛的死老百姓,你們這群畜牲看到我痛苦的樣子做何感想啊?


我無法忍受夜的寂靜,對我而言,此刻的寂靜反而非常刺耳,簡直快讓我抓狂了,我闔上螢幕走到鏡旁的櫃子前,拿出一罐剛開封的止痛碇,將那慘白的藥粒悉數倒在手上,我不知道自己倒了幾顆,只知道下一秒,它們就被我吞了下去。


有幾顆藥卡在我喉嚨裡,我拿起伶子幾天前倒的開水喝下去,有一股發酸的味道。


時間大約是五點多,不過伶子一直都沒有回來,我並不在意她的下落,她想跟別的男人怎樣都無所謂,只是我覺得如果現在跟那骯髒的女人做愛,那股惹人厭的哀傷應該能被沖淡一點。


這之間,那只剩最後章節的小說一點進展也沒有,不過我卻又抽掉了一包菸,正當我打算幫自己準備早餐時,電話響了。


「喂?」我無精打采的問。


「您好,請問是您是伶子小姐的家屬嗎?」電話另一端是個冷沉而陌生的男人聲音。


「唔……不算是,不過怎麼了嗎?」我淡淡的說。


「太好了,請您馬上來A鎮的警局一趟。」男人說道。


「怎麼了,」我疑惑的問。「難道那女人幹了什麼好事?」


「不,伶子小姐的遺體現在被安放在該處。」對方輕描淡寫的說。「遺體損壞的情況十分嚴重,須要您出面指認。」 




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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