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旁觀者
姆指微微刺痛,伴隨急促聲響燃起的火光照亮小屋。
小屋裡什麼都有,不過每件物品其實都沒有存在的必要性,散落一地的物品無聲交疊,彷彿狂歡後殉情的死屍。
Wed站在入口處、沉默住視幽暗的斗室,然後發現一切與昨天、前天、大前天相同,並沒有任何改變。
眼前景像與他死去的內在似乎有著奇妙的共通點,不過Wed卻說不出哪裡相同,無所謂。Wed心想。這股想追根究底的情緒很快就會消失的。
手中打火機冰涼的觸感深入骨髓,透過靜謐的橙色火光,Wed忽然想起梅杜莎柔軟的雙唇,然而下一秒火光卻消失了,屋子陷入黑暗,說黑暗也不正確,因為汙穢工業區的火光還是會從窗子投射進來。
如同一齣寫好的劇本,那掺雜綠與藍的人造光碎在缺角的Oasis海報上。
接下來的時間,Wed努力點燃打火機,不過火源每次都一下就消失了。心煩意亂的Wed把無法點燃的打火機拋到床上,之後登入msn,自從三天前那篇只有兩個字的離線訊息後,梅杜莎就再也沒出現過了。
這女人讓他很煩惱,幾乎毀了他的生活。
為了恢復平靜,Wed於是開始聽電子音樂、讓黑膠冰冷的聲音充滿他的屋子,之後機械性的打開書桌抽屜,把不知成份為何的綠膠囊藥物塞進嘴裡。
藥性發作前,Wed冷靜的把Yahoo的信看了一次,兩天後大學的電子音樂社要一起去THE WALL聽西班牙Techno,新社員紅胡桃會跟他們一起去,與梅杜莎相同,紅胡桃也是個存在感強烈的女人,不過Wed對她興趣卻不大。
用火柴點燃煙頭,Wed漸漸陷入某種和平的恍惚中,不過這次的藥效很特別,雖然意識逐漸模糊,心中微小的不安與絕望卻被放大了,若以氣味來形容這種感覺,就像是夾雜著屍臭的濃烈玫瑰花香。
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,很快的Wed連坐直的力氣都沒了,世界開始舞動,眼前色彩如熱帶花朵般鮮艷、旋轉著消失在瞳孔深處,形同爛泥的Wed識相的離開電腦桌、攤倒在床上,開始把玩著方才被扔在床上的打火機。
你有經歷過創傷嗎?第一次見面時,梅杜莎曾經這麼問他。
「沒有喔,」Wed笑中帶淚的說,一面想像當天的情境、想像梅杜莎此刻就在他身邊。「老實說,從小到大,我都是個旁觀者喔。」
「妳可能不懂,不過人們的快樂、悲傷、幸福與不幸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。」Wed將雙手高舉至眼前,對著眼前黑暗喃喃自語。「雖然旁觀很無趣,不過這麼一來,我才不會失去內心的平靜。」
所以說,任何事都無法燃起你心中的激情嗎?任何事都無法改變你身為旁觀者的現狀嗎?一面低語,梅杜莎柔軟的雙唇輕輕貼上他的頸子。
伴隨著音樂,梅杜莎的身影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往四周無限擴散,她的氣味、聲音與髮絲形成一片深紅色的溫暖汪洋,羊水般包附著Wed。
幾小時後藥性漸漸消失,Wed回過神來,那座人工伊甸園崩壞殆盡,潮水退散後,遺留在沙灘上的是滿屋黑暗與醜陋的現實,事實是這樣的,梅杜莎早已離他遠去,她甚至不願意碰他,不過蛇髮女妖的魔咒已經開始侵蝕他了。
「賤女人!」Wed對著牆角的全身鏡無助地大喊。如今,鏡面受到工業區汙穢的光源照射,令鏡中的他乍看之下如同花花綠綠的丑角,沾染瀕死色澤。
終於Wed最害怕的事發生了,由於梅杜莎這邪惡女人的出現,他擺脫了身為旁觀者的命運,在一齣名為「痛苦」的戲劇中粉墨登場,成為最佳男主角。
跳針的唱盤重覆著相同的節奏,Wed關掉音箱,讓濃烈的痛苦與絕望瀰漫他的靈魂,說也奇怪,強烈的痛苦竟然再次讓Wed意識到自己活著這件事。
「所以說,這也算激情的一種嗎?」Wed發出苦笑聲,拾起落在床角的打火機。
這次打火機奇蹟似的替他點燃了煙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