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自己孤立於世俗雜音外,鎖上門與窗,我再次處身黑暗之中。
平躺在床上,感受冰寒空氣緩慢撫過肌膚,如今我的血液毫無防備的緩慢下來,停滯於完全的寂靜。
多麼美好的一刻,它溫柔奪走光明如同它奪去我所有的神識。
漸漸地,無名寒意爬上脊髄,不是以暴力的方式,因為它的覆蓋是如此撫慰人心而令人感到舒適。
最後,包含我脆弱的呼吸,它奪走了一切,我等待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。我的死亡──這帶有悲劇色彩的事件,將成為我偉大作品的最後一個環節。因為,唯有死亡才能讓我親自踏入永恆的國度,一個由真愛與純潔交織成的國度。
別試圖浪費你的憐憫或責難,因為它對我一點用也沒有,我是個活在自己快樂夢想中的快樂女人,即使到了現在,我一樣樂見自己的死亡。那些人之所以遭我殺害,是出於我深沉的愛戀而非憎恨。儘管批評我吧,將我的名字並列於那些邪惡的女巫之間,若你們真的這麼做,將為我帶來更強大的樂趣。
為了目睹我的屍體(我始終無法明白它為何如此吸引人)和我奇怪的住所,村民正一一踏入我的屋子,那些愚蠢的鄉村女人恐懼的走在她們多話的丈夫身後。人們持續移動,伴隨嘆氣與幾段零星的對話。其中幾個年輕笨蛋正飢渴的盯著我的傢俱瞧,渴望找出世人口中所謂我的「怪異」的蛛絲馬跡。
但我相信這裡沒什麼東西能滿足他們,因為那些有趣的東西早已雕零腐敗。是的,死亡再次使事物變的有意義。因此,我試著訴說的是──別用你活生生的眼睛批判事物,因為你將會認為這屋子裡什麼有趣的也沒剩下。
除非,我說除非,你對腐敗的屍體有興趣。若是這一點,我倒能提供一些樂趣。
男人們站在我的屍體周圍。我無法一一念出起他們的姓氏,因為我已將自己從他們身邊孤立了太久。
血紅玫瑰從男人手中脫離,數不清的花朵同時掉落,輕輕擦過我冰冷的肌膚。或許玫瑰濃郁的花香正隨我散發出的腐敗氣息擴散開來。
如今,我已不再需要這世俗的香氣,因為從我死去的那一刻起,真正的芬芳已被我保存於自己的死亡中,恆長彌漫我深沉的夢境。
就在男人們獻上自己的哀悼後不久,紳士們突然疑惑地將頭轉向樓梯間,因為,從那邊傳來女人尖銳的慘叫聲。
哈,沒有將我的屍體戀人──哈默,事先介紹給你是我的疏失。如今在樓上充滿灰塵的房間裡,他平靜的躺在床上,那我曾與他共眠的房間。
他的骨骸被長久的固定成一個永抱的姿勢,我的擁抱。
是的,如先前提及的一般,我殺死他是出於深深的愛戀,請不要質疑我的誠意。
讓我們一起談談這位被選中的幸運兒吧。雖然他沒受到良好的教育、平時的行為舉止像個動物,但我時時刻刻都受制於上流階級的禮儀,所以他對這世界魯莽的態度反倒吸引了我。
同時,這男人擁有我最渴望的事物──自由。
他大可開心的喝著未經淘選的劣等酒,或和那群粗俗的朋友在大街上開著下流玩笑。我曾說服自己去憎恨他的一切所做所為,然而,在他第三次吵鬧的經過我窗邊時,我終於發現自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。
就在我坦誠自己愛上他的同時,我也下了殺他的決心。
或許上帝注意到我內心深沉的渴望,哈默,這隻年輕的野獸幾乎也在同時愛上了我,但他的行徑如野馬般難以掌控,我也深深為此而苦。
嚴峻的父親啊,原諒我吧,你不孝的女兒愛上了低賤的野獸,也決定做出與野獸相同的行為。
我的父親已因健康問題去世了很多年,而他將這座老式房屋做為遺產,留給了可憐的女兒,當他在世時,如同每位古老貴族該有的樣子,精通於發號施令。我被嚴格禁止踏出屋子一步,也不能和村民任意交談,總而言之,必須像個公主。
雖然我們將自己與村民孤立開來,只透過黑奴樸人幾次到市場取得生活必須品,但他們總是有話可說。不論是我們的稅務問題或奇怪的行為,那些蠢蛋總能編造出新的故事。真可悲,我竟然花那麼多時間描述他們,但在父親死後,這些粗人竟敢擅自進入我的屋子,強行奪走父親的屍體。
在他被葬在冰冷而潮濕的地下之後,我奇妙的發覺,自己對他永恆的死亡竟然無法感到哀傷,相反的,看到他無生命而沉寂的屍體後,我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,一種比起看他活生生的呼吸更強烈的快樂。
那一刻,我終於確定只有死亡能帶給我安慰,它奇妙的改變了一切,或許,不穩定的愛在死神的魔力下也能變的持久。至少我是這麼認為。
這就是我善良的提供村民新話題的原因,在我走進藥店買走最毒的老鼠藥之後。
自殺?這真是個幽默的玩笑。
幽默到了極點。一面想著,我一面將粉狀毒藥倒入呈了白酒的杯中。
「你必須喝下它,親愛的。」我背對月光。
哈默似乎沒注意到那杯被下藥的白酒。如同我先前提及的一般,他是隻充滿狂野幻想與骯髒慾望的野獸。和一小杯酒相較起來,他明顯的對如何脫掉我的衣裙更有興趣。
「喝下去,我便成為你今晚的奴隸。」我柔聲說道。
哈默一口喝盡了它。.
再次地,我笑了,那是一種與壞皇后目賭白雪公主咬下毒蘋果時相同的笑容。
不再痛苦,不再渴求,不再有逃離的機會,親愛的,此刻開始,你將永永遠遠的屬於我,屈服於命運吧,承認你生來就是為了死在我之中。你一無是處,不過是個死神的奴隸。一面想著,我一面注視男人充滿痛苦與疑惑的雙眼。
我可憐的小哈默,對上帝禱告吧,祂總是樂於傾聽你的禱詞。
確定哈默成為一具定止而冰冷的屍體後,一股黏稠的睡意侵襲而來,該是我入睡的時候了。
今夜,我將第一次與戀人同床共眠,如今我的世界已經十分完整,不再需要任何人踏入,我與戀人的新生命才剛開始呢。
至於我們以外的世界,那毫無意義可言的世界……


就讓它徹底死去吧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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